古代孤竹文化和其道德意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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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竹国,中国人文历史的一处亮点
一个人到了一定年岁,总要追忆那些印象深刻的人生片段,因为它曾决定生命的走向;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,也应该时刻铭记历史深处的一个个亮点,因为它承载着国人的精神血脉。商代的孤竹国,就是我们中国人以及与我们有着相同文化背景的周边国家的人,都不能忘却的历史亮点。
中华民族有5000年文明史,在夏朝之后,商朝的统治范围大大扩展,今天的冀东大地便成了商朝辖地。实际上,冀东大地的青滦流域,不只是商朝的辖地,更是商族的祖地。
对于商族的起源,史学界一直存有争议,但目前正趋同于幽燕起源说。幽燕,指的就是今天河北省秦皇岛市及其周边广大地区。
《诗经》和《史记》都记载了“天命玄鸟,降而生商”的美丽传说,说的是大约4000年前,五帝之一的帝喾,与妃子简狄及其妹妹在玄丘水(今秦皇岛境内的青龙河)中洗浴。
一只玄鸟(燕子)飞过,口衔的一枚彩蛋忽然坠落。姐俩争着去捡,简狄占先,又恐被妹妹抢去,便把鸟蛋含到口中。
一不留神,咽下去了。可巧,就怀孕了,尔后生产一个男婴,取名叫契。契长大后,“佐禹治水有功”,被舜帝“封于商”.契被后世称为玄王,还被殷商氏族尊为始祖。殷商族人感念卵生始祖,祭玄鸟--燕子为图腾,把居住地大夷山改名叫燕山。
殷商族人与孤竹族人,同族同姓,同居青滦(青龙河、滦河)流域,都将玄鸟奉为图腾。“玄鸟生商”虽是文字时代之前的一个传说,但它却与上古先民高禖祭祀的生育意图相关。所谓高禖,就是生育之神。生育子孙是上古先民最为重要的一桩大事。仲春二月,正是玄鸟归来之时,自天子以至平民,都要到郊外举行求子之祭,劝导人们交媾生育。
“玄鸟不至,妇人不娠”.这一天,青年男女行为无忌,可以自由自在地表达爱情。也许就在这一天,“玄鸟翔水,遗卵于流”,简狄捡食鸟卵--与人类正常受孕时间巧合,尔后生契。以祈孕子嗣为主旨的高禖祭祀,是我国历时最悠久的祭祀活动之一,源起上古,下逮近世。“玄鸟生商”并非子虚乌有,它在中国历史上所标识的,是高禖祭祀的起源。
华夏先人这一重大文明活动,起始于今冀东大地,再具体地说,就是今秦皇岛市。
契“封于商”后,殷商族人逐渐南迁,而孤竹族人没有跟从,在原住地留下来,过着以农耕为主、兼做渔猎的定居生活。殷商族人至汤时,灭夏立商,封孤竹族人生活之地为孤竹国,距今约3600年。孤竹国是冀东地区第一个地方政权,是青滦流域最早的奴隶制诸侯国之一。孤竹国的出现,标志着冀东大地从蒙昧和野蛮状态中苏醒,从原始社会跨进了文明的门槛,是冀东地区文明史的开端。孤竹国早期的地望,除囊括今日唐山、秦皇岛两地外,东至辽宁西部(也有文献记载,东至朝鲜半岛),北至内蒙南部,西至北京蓟县,南临渤海,它的统治中心--孤竹城,在今“卢龙城南十二里”,经我考证在秦皇岛市卢龙县蔡家坟村,得到国内18位文史、考古专家的一致认同。2013年,国家文物局已做重大考古发掘。
孤竹国与商朝王室的关系相当密切,不仅同是东北夷的一支,还有姻亲关系。甲骨文中现已发现有‘竹’字的甲骨片30多片,如“妇竹”“妻竹”“竹妾”等,是孤竹国女子嫁于殷商王室为诸妇者的称谓。卢龙临县迁安出土了一些铭文“箕”“卜”的青铜器,显然是只有商末“三贤”之一箕子才能使用的器皿,专家确认为陪嫁物。这一发现,印证了“箕子嫁女孤竹国”历史传说的真实性。箕子嫁女给孤竹君二子亚凭(伯夷和叔齐之间的二王子,继任王位者),这种通婚方式,强化了孤竹国与商朝生死与共的关系。商亡之后,箕子拒绝周武王的高官厚禄,投奔到女儿、女婿所在的孤竹国,并停留了相当一段时间,又东迁朝鲜。箕子带着中原文化、孤竹文明和5000孤竹人“走之朝鲜”,成为朝鲜的开国之君。这是后话。
作为商朝的侯国,孤竹国有自己的职官和军队,是独立性较大的政治实体。君侯承认商王朝的宗主权,并为商王室承担戍边、纳贡等义务。孤竹族人世居燕山山脉这一战略要地,控制着东北至华北的咽喉要道,扼制着东北夷狄族的南侵,起到了屏卫商王室和震慑边境的作用。孤竹国君侯还在商朝朝廷任官。经学者宋海斌考证,孤竹国相传24世21王。
其中侯竹离大在商朝先后任贞人和司卜,是掌管占卜和祭祀的官员。由于“殷人尚鬼”,遍祀诸神;无日不卜,无事不卜;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”,因此掌管占卜、祭祀和军事的官员属朝廷要职。第二十世君侯亚微(伯夷、叔齐之父)、第二十一世君侯亚凭,在商朝朝廷先后担任过亚卿,是卿史一类官职,地位也很高,名冠“亚”字以示尊荣。
孤竹国在殷商中原先进文化影响下,社会发展加快。到商朝中晚期进入奴隶制社会,具有国家的规模。孤竹国重视文化教育,建有贵族学校,讲授礼仪与尧舜时期的道德规范,所以,孤竹国尽管被称为边远的“方国”,却是一个行文章、加政教、讲礼规、蹈仁义的诸侯国。用张京华先生的话说,孤竹国在当时是数得上的一号国家。孤竹族人最早培植出冬葱和大豆,后被齐桓公引种到齐国,继而传布天下。孤竹族人在父丁时代就发明了通河井和渗水井,他们用陶罐汲水,用陶罐碎片垫底的方法,使族人饮水问题得到大大改善。通河井和渗水井的发明,虽然在今天看来有些简陋、粗糙,技术也不算完美,但却开创了水井制造的先河,为人类更好的繁衍生息做出了巨大贡献。孤竹国时期的畜牧业发展水平很高,距虚(古时异兽,驴骡之属)大量饲养,属于孤竹国的特产。距虚和竹器,还是孤竹国向商王朝的贡品。孤竹国的手工业制作水平也是相当精湛。1974年卢龙县石门镇阚各庄村出土的成组青铜鼎、青铜簋、弓形器、金臂钏,还有极富工艺美术价值的金腕饰,多数造型庄重典雅,饰纹繁缛精美,还出土了大量夹红褐及灰沙陶器。辽宁境内出土的几件青铜器,因铭文孤竹国君名号而被确认为孤竹遗物。连同迁安出土的青铜器,都代表了孤竹国时期手工业的制作水平。
孤竹国至商朝晚期,大体完成了孟子所说的“用夏变夷”过程。夷狄文化虽有所保留,但逐渐退居次要地位。孤竹国人大体完成了华夏化进程,而成为华夏共同体的一部分。
武王伐纣,商朝灭亡,西周建立。西周对商朝同姓诸侯国--孤竹国,采取既怀柔又防范的政策。周王继续分封孤竹国成为周朝的异姓诸侯国,其内部结构没有触动,君侯的地位保留。同时,周王分封同姓诸侯国燕国,镇守北方,监督孤竹国等原商族势力,抑制山戎、东胡等部族,共同拱卫周朝。在商朝时,孤竹国君为墨胎氏,商亡后“以国为氏”,称“孤竹氏”,或称“竹氏”.后来孤竹国为逐渐强大的山戎所逼,国势日益衰落。至春秋时期,孤竹国成为山戎“与国”,时常参与犯燕。齐桓公联合燕国、无终国北伐山戎时,顺势平灭了孤竹国。
孤竹国滥觞于商初,衰于西周,亡于春秋。从立国到灭亡存在约940年,大体上相当于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这样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。传国千年,这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。
孤竹国灭亡了,但孤竹城并未同时消失。我初步考证,到公元54-92年《汉书·地理志》成书时,仍有“令支县有孤竹城”的记载。再到南北朝北魏郦道元(公元470-527年)着《水经注》时,依然有“玄水又西南经孤竹城北,西入濡水”的记载。可再过100年,也就是唐贞观十二年(公元638年)编着《括地志》时,才见“孤竹城在卢龙城南12里,今故迹已不可考”,孤竹城最终卸下历史大幕。如果把《水经注》的记载视为终结,那么孤竹城的存续时间为:传国期间的940年+公元前的664年+公元后的500年=2110年上下。孤竹城存续了2110年,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。
孤竹国的历史影响,并非在于它是商朝北部最强盛的诸侯国,也不在于它存续时间较长,而主要在于孤竹国出了被孔孟圣贤尊为圣贤的兄弟二人--伯夷、叔齐。
应该感谢司马迁,把伯夷、叔齐载入《史记》人物列传首篇,尽管它记述简单,但在缺少文字的年代,却有着航标灯的作用和价值;也感谢后世的仁人志士,对伯夷、叔齐不遗余力的赞颂,并在危难关头,引为楷模,这才得以把孤竹文化传播延续下来。
千古之问--伯夷、叔齐何人也?
曾经,曾经的曾经,面对子贡这样一个千古之问,历史的回声不绝于耳--孔子《论语》:“古之贤人也”,“求仁而得仁”,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”.
孟子《万章·下》:“伯夷,圣之清者也”,“伯夷,目不视恶色,耳不听恶声”.儒家学派:“能以国让,仁孰大焉,伯夷顺乎亲,叔齐恭乎兄。”
道家尊称:“大太白神和二太白神。”
庄子:“若伯夷叔齐者,其于富贵也,苟可得已,则必不赖高节戾行,独乐其志,不事于世。此二士之节也。”“世之所谓贤士,伯夷叔齐。”
管子:“故伯夷、叔齐非于死之日而后有名也,其前行多修矣。”
韩非子:“圣人德若尧舜,行若伯夷。”
司马迁《史记》人物列传首篇《伯夷列传》:“伯夷、叔齐,孤竹君之二子也”,“举世混浊,清士乃见。”
屈原《橘颂》:“行比伯夷,置以为像兮。”
陶渊明《读史述·九章·夷齐》:“二子让国,相将海隅。
天人革命,绝景穷居。采薇高歌,慨想黄虞。贞风凌俗,爰感懦夫。”
吴隐之遇“贪泉”赋诗:“古人云此水,一歃怀千金。
试使夷齐饮,终当不易心。”
李白《上留田》:“孤竹延陵,让国扬名,高风缅邈,颓波激清。”
白居易《读古史》:“朝采山上薇,暮采山上薇。岁晏薇已尽,饥来何所为?坐饮白石水,手把青松枝。击节独长歌,其声清且悲。”
韩愈《伯夷颂》:“若伯夷者,穷天地,亘万世,而不顾者也。昭乎日月不足为明,崒乎泰山不足为高,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。”
孟郊《感怀》(之五):“举才天道信,首阳谁采薇。
去去荒泽远,落日当西归。”
司马光《题夷齐庙》:“夷齐双骨已成尘,独有清名日日新。饿死沟中人不识,可怜今古几多人。”
文天祥《和夷齐西山歌》:“彼美人兮,西山之薇矣。
北方之人兮,为吾是非矣。异域长绝兮,不复归矣。凤不至兮,德之衰矣。”《南安军》:“山河千古在,城郭一时非。
饥死真吾志,梦中行采薇。”
元世祖忽必烈下诏追封伯夷、叔齐,制曰:“盖闻古者伯夷、叔齐逃孤竹之封,甘首阳之饿,辞爵以明长幼之序,谏伐以严君臣之分,可谓行义以达道,杀身以成仁者也。昔居北海之滨,遗庙东山之上,休光垂于千古。余泽被于一方。
永怀孤竹之风,庸示褒崇之典。于戏!去中国而辞周粟,曾是列爵之可縻。扬义烈以激清尘,期于世教之有补。可追封:
伯夷为昭义清惠公。叔齐为崇让仁惠公。”
卢挚《采薇图》:“服药求长年,孰与孤竹子。一食西山薇,万古犹不死。”
明宪宗于成化九年祭祀伯夷、叔齐,祭文:“惟神逊国金仁,谏伐存义,为圣之清,千古无二。怀仰高风,日笃不忘。庸修岁纪,永范纲常,尚飨。”
方经《孤竹古城》:“何年孤竹改卢龙,一片荒城宿莽中。
独向夷齐祠下拜,山河犹自起清风。”
高丽使臣柳梦寅《和韵》:“上有青山下有河,庙宫寥落锁烟萝。父传子继由来事,弟让兄恭独自和。辞粟当时名未泯,采薇千古义难磨。后人永被神明佑,边圉年年不动戈。”
《夷齐庙》:“首阳苍翠郁嵯峨,滦水悠悠也自波。土俗尚闻孤竹庙,邦人能唱采薇歌。一时贤士知俱书,万古高名问孰多。此地清风吹不尽,荒台只是旧山河。”
顾炎武《谒夷齐庙》:“言登孤竹山,忔然思古贤。荒祠寄山椒,过者生恭敬。百里亦足君,未肯滑吾性。逊国全天伦,远行避虐政。甘饿首阳岑,不忍臣二姓。可为百世师,风操一何劲。”
康熙《夷齐庙》:“兄弟以义让,富贵如敝履。扣马谏武王,数语昭青史。循迹首阳山,薇蕨何其美。万载挹高风,顽懦闻之起。苍苍台下松,荡荡台前水。劲节与澄流,不愧相比拟。”
乾隆《夷齐庙》:“轩冕泥涂是本肠,肯容儒雅污冠裳。
薇苓依旧两山岵,顽儒羞登夫子堂。只为心惭踪异武,敢叫口实罪归汤。岂争陇右还蒲左,天下清风尽首阳。”
孙中山挽黄兴:“常恨随陆无武,绛灌无文,纵九等论交,到古人此才不易;试问夷惠谁贤,彭殇谁寿,只十载同盟,有今日后死何堪。”
周恩来《伯夷叔齐饿于首阳山论》:“观其扣谏之辞,以暴易暴之歌,吾深服其卓识远见,而叹其独具只眼也”,“耻食周粟,正所表其清也,而后人非之,真一孔之见也。”
季羡林:“中华素称文化礼仪之邦,其中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最着,几家喻而户晓矣。伯夷叔齐故事能体现孝悌忠信之整体。时至今日,虽时移世迁,而其中蕴涵之根本精神仍能适用。”
这里遴选的颂扬伯夷、叔齐的人和语,跨越了各个历史时期,可见伯夷、叔齐的影响源远流长,沁入人心。这些颂扬伯夷、叔齐的人,基本上都是被世人景仰和崇拜的人。我们崇拜的人竟能如此尊崇伯夷、叔齐,而今天的我们呢,却不知伯夷、叔齐是谁。一篇《采薇》、一篇《别了,司徒雷登》过后,中国社会近乎决绝地把伯夷、叔齐忘记了,而且忘记了将近一个世纪!
伯夷、叔齐究竟是谁?我有一个斗胆的概括--伯夷、叔齐是华夏文明中最早因孝悌而逊让王位、彰显仁义光辉的道德丰碑;是中华大地上最早绝食而亡、舍生取义的慷慨悲歌之士;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反对以暴易暴、主张非暴力抗争的孑立先驱。兄弟二人以“让国相去、扣马谏伐、耻食周粟、首阳采薇”的壮美人生,缔造了“孝悌、和合、忠廉、节义”的夷齐精神,成为儒家思想形成的重要源流,世代传输于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,并延及东方世界道德文化的生成。3000年前伯夷、叔齐舍生追求的,是全人类最纯粹的道德标准。
站在历史的高度看,以夷齐精神为核心的孤竹文化,其深邃内涵在整个中华传统文化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,于今意义何在?这正是今人需要探索的问题。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欧阳健先生在他的《伯夷文化论》中提示:“距今三千多年前的伯夷故事,长期吸引着国人的情怀,围绕伯夷事迹之考述、伯夷精神之解读与伯夷文学之演绎,更形成了恒久不衰的‘伯夷文化',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,值得深入探讨。”
孤竹文化,东方道德文化的重要根脉
中国人的思想发源于儒、道、释,儒居其要。古往今来,人们对儒家思想研究颇多,但对儒家思想产生的源泉谈及甚少,让人仿佛觉得,儒家思想是以孔子、孟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凭空想象出来的,儒家思想便是中华文化生成的终极源头。还是让我们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历史深处,从一个视角切入,去探寻儒家思想的重要源流。
孤竹文化主要是一种道德文化,它主要由伯夷、叔齐的故事提炼而成。汉代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人物列传首篇中,有这样的记载:
伯夷、叔齐是商代孤竹国国君的长子和三子。孤竹君年事已高,想把王位传给三子叔齐。孤竹君去世后,叔齐执意让王位给长兄伯夷。伯夷说“这是父亲的遗命啊”,父命不可违!他怕叔齐为难,便悄悄逃离了孤竹国。叔齐考虑虽为父命,但长幼有序,也不肯继位而逃走。国人只好立孤竹君的次子为王。
伯夷、叔齐离开孤竹国后,听说西伯昌能关心老人、扶养老人,便一起去归附他。等到达西周,西伯已去世了。周武王用车载着西伯的神主,追谥为文王,率军东进去征伐商纣王。伯夷、叔齐拉住周武王的马缰绳谏阻道:“父亲死了却不安葬,大动干戈去打仗,这难道是孝的行为吗?身为臣子,却要去杀害国君,这难道可以算做仁德吗?”周武王的手下要杀了他们,姜太公拦住说:“他们是义人啊!”扶着他们离开了。
周武王摧毁了殷商的暴虐统治,杀了商纣王,天下归属周朝。而伯夷、叔齐却认为这不符合他们的道德理想,是很可耻的事。为了表示对殷商的忠义,不肯再吃周朝的粮食,隐居在首阳山中,靠采食薇菜充饥度日。到了由于饥饿而将死的时候,作了一首歌,歌辞说:
“登上那西山啊,采那些薇菜。以暴臣替代暴王啊,却不知道其中的过错!神农、虞舜、夏禹互相禅让君位的先圣时代啊,转眼已然消逝,哪里才是我们的归身之所呀!啊,永别了,永别了!生逢无道乱世,命运何其衰薄,怎不令人悲叹哀伤?”
伯夷、叔齐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中。
伯夷、叔齐这段历史故事,可用十六个字来作概括:让国相去、扣马谏伐、耻食周粟、甘饿首阳。
品读让国相去。伯夷、叔齐让国相去的行为,首先是一种遵从前辈、长幼有序的孝悌行为。孝悌是仁义之根本,仁以爱人为核心,即仁爱慈悲;义者,宜也,当做即做,喻刚义之气。一个“让”字,惊天动地。伯夷、叔齐所让的,非芝麻粒大的小差,而是带有神性特质和无数可能的君位。从相互推让到共同让位,这一让,让出了谦逊,让出了孝悌,让出了境界。纵观后世皇室血腥,阅尽人间名来利往,这种淡漠权势的高贵气质和宏大气魄,古往今来谁人能比!
3000年前,伯夷、叔齐的主观意识和行为指向,是维护天道、人道结合而成的价值规范。但自周代以后,人欲、权术的不断膨胀,碾碎了这种价值规范,常使社会失序、天下大乱。由古及今,总是有一些人崇尚暴力,为争权夺利不惜好勇斗狠。若是伯夷、叔齐见了,定会痛心疾首:“悲乎,我们的价值理念几人理解?哀哉!以暴易暴追随者众,让国相去却无人效仿!”
感悟扣马谏伐。伯夷、叔齐一生都在为追求理想而奔跑,当最后一个理想国(西周)在眼前破灭时,他们几乎是拼了全力来阻挡武王伐纣。从简短的劝谏看,依然是“忠、孝、仁、义”四个字。虽然终是一场徒劳,但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且率性直言的行为,在耿介之士看来仍是“光高日月星辰”.伯夷、叔齐与周武王在不满商纣的统治方面有共通之处,他们隐居在北海之滨,后不远数千里,投奔贤德仁厚的周文王,正说明这一点。但是他们和周武王对如何处置商纣王的态度截然不同。周武王主张用暴力推翻商纣的统治,建立比较清明的国家。这种做法不符合伯夷、叔齐的政治理想。
伯夷、叔齐主张“求仁政”和“行有道”,反对“以暴易暴”,认为杀一人而得天下,不是圣人所为。他们倡导的以仁易暴的思想,比较印度圣雄甘地提出“非暴力抗争”理念,至少要早3000年。可以说,伯夷、叔齐是世界非暴力抗争的先驱,是人类历史上最早提出“不能以武力夺取天下神器”的人,闪烁的是尊重生命的人性光辉。
追思首阳采薇。“登彼西山兮,采其薇矣。”一曲凄凉悲壮的《采薇歌》,把伯夷、叔齐的清名永存在首阳山上。
首阳山,这座并不巍峨的山峰,因两位圣人的采薇而名声大震、四海皆知,甚至成为中国文化传统中一个绕不开的精神地标。中国人一向以气节为重,“时穷节乃见,一一垂丹青”,多少民族英雄、仁人志士为坚守气节不惜献出宝贵的生命。
而伯夷、叔齐就是最早的典范--劝谏无果,我宁返故土,退隐深山,避开浊世;亡国心痛,我耻食周粟,采薇而食,特立独行;待清无望,我浩叹长天,抱节守志,绝食成仁。
伯夷、叔齐是一座矗立在历史深处的精神巅峰!所谓气节,就是做人的原则,就是民族的尊严。假如有一天,天行大道,民德归厚,就不会再有人说伯夷、叔齐迂腐、傻瓜、逃跑主义,伯夷、叔齐就不会再隐首阳祈望天清,人世间就会鼓荡起浩浩清正之气。
伯夷、叔齐灵魂在高处,需仰视才见!
从文字记载中看,最早赞美伯夷、叔齐的人是晚于伯夷、叔齐500多年的孔子。伯夷、叔齐的思想行为,正是先秦儒、道、法等诸子百家尤其孔孟所推崇的思想行为,也是儒家思想的精髓所在。第一,“仁”.伯夷、叔齐逊让国位,充分体现了“仁”的道德标准。孔子也赞扬他们“求仁得仁”.
孔子儒家思想的核心和最高道德标准也是“仁”.第二,“义”.让国、扣马、不食,就是“义”字当先的。第三,“礼”.
伯夷、叔齐耻食周粟,宁死全仁,用孔子的话就是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”.这就是儒家提倡的“礼”.第四,“孝”.伯夷以父命为尊,宁可不做君王,也不违背父亲的遗愿,这就是“孝”.兄弟相让,体现的是“悌”.孝悌是仁义的发端。由此不难看出,孔子儒家思想的主要精髓,都能从伯夷、叔齐的思想行为中找到源头。
东方文化也是一种道德文化,它的精髓就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、中庸思想与和合精神。它不仅涵盖中国,也涵盖东亚、南亚等周边国家。而伴随着儒家思想的远播,伯夷、叔齐的故事也被流传到国外,在朝鲜、韩国、日本及越南的历史上都留下了教化的印迹,影响可谓深远。
可以说,伯夷、叔齐的思想行为是儒家思想形成的坚实基础,孤竹文化是孕育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肥沃土壤,是生成东方道德文化的重要源流。
和谐社会,该不该把夷齐圣名重提?
在当代中国,孤竹文化、夷齐精神对于培养全社会的谦恭揖让、知廉明耻、追求正义、崇尚气节和安分守己的民风,将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。作为维系社会稳固的良知,夷齐精神对于构建和谐社会是有益的道德力量。
文明社会需由高尚道德引领。中央提出构建和谐社会,这对于饱受“斗争哲学”折腾的中国人来说,无异于一缕温馨的春风,它反映了最广泛的民众愿望,也集中了最渊深的东方智慧。其最早的源头与典范正是古孤竹国的伯夷、叔齐。
正是这和合二贤,为当代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借鉴和道德典范。明朝首辅张居正为《滦州志》作序称:“今其俗犹慷慨,尚廉让有夷齐之风焉!”宝贵的夷齐遗风,正待今日发扬光大。
强化规则意识,实现人文重建。伯夷、叔齐为什么非要相互让位?因为他们心目中有强烈的规则意识。叔齐听从父命可以继位,但“长子继位”的规则就从此被打破了;伯夷接受弟劝可以继位,但“父命难违”的规则从此被打破了。
公认的规则被“合理”地打破,先例一开,其远期的蝴蝶效应将无法估量。所以二人认为出走是最明智的选择,并以此宣布和维护了规则的神圣不可违反。我们进行人文重建,体现以人为本,就是要遵守社会和行业规范,让竞争在公平的规范中进行。竞争是智慧,礼让是对人格的尊重。竞争是在尊重规则的前提下激发智慧,而不能尔虞我诈;礼让是在激烈竞争的平台上维护规则,而不是你死我活。
古老的廉洁典范,今世的廉政楷模。《战国策·燕策》中提出了三位历史典范:“信如尾生,廉如伯夷,孝如曾参,三者天下之高行也。”这是从万千古人中遴选的万世楷模。
我们知道,尾生和曾参也是清白纯正之人,为什么偏偏强调伯夷之廉?因为他是国君之子,继位便是新一代国君,有位就有权和利,而伯夷、叔齐不为所动。历史上这两位廉洁楷模,感召着今人淡化官本位意识,改变官民结构,把廉洁的自律意识刻骨铭心。
推人及物敬畏自然,勿做万物之敌。如果把夷齐礼让的意识推人及物,就是对环境的珍惜、尊重和保护,也就是对大自然要心怀敬畏和礼让。人为万物之灵,但在盲目的“建设性破坏”和“破坏性建设”中,这句话已经演变成“人为万物之敌”.当今社会正在承受着人类种种愚昧造成的环境罪孽。对于生态自然,人类,让一让吧!
倡导和而不同,构建和谐世界。国际关系是以实力为后盾的竞争关系,并不是一味礼让,但是在实力竞争的前提下,礼让的心态却具有更大的包容性。孔子说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和而不同,多元共处,互相吸收,各展风采,正是人类文化的最佳状态。3000年前的夷齐德行已昭示出文明人类最纯正的道德典范,体现着独特的东方智慧,它必将为创造和谐世界做出应有的贡献。
孤竹文化、夷齐精神是历史的,也是现实的;是中国的,也是世界的。对于圣贤和祖宗,我们是断不可忘记的。